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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老将军情知是自己孙女冒犯了秦姝,故而姿态放得极低。

秦姝点到为止,也不多说什么。

毕竟沈渺规矩礼数如何,只要不犯到她的头上,她也管不着。

且只要她还是临北道节度使,就免不了与沈老将军打交道。

若因为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,闹僵了关系,各自面上都不好看。

只可惜,沈老将军的理亏,却被自觉高人一等的沈渺觉得,自家祖父受了侮辱。

她眉头一拧,不悦说道:“秦节镇,我觉得你这些话好没道理。”

“我自问那日所说,只是说出了实情,怎么秦节镇反倒觉得被冒犯了呢?”

“秦节镇不是出身商贾吗?”

“秦节镇也说,女子规矩礼数重要,可节镇这些年抛头露面,周旋于各种男子之间,又遵得是哪门子的规矩礼数?”

“北关民风彪悍,可北关也没有哪家女子未曾订亲,便与男子亲密相处,同出同进、同食同宿。”

“渺儿!”

沈老将军脸色瞬间爆红,怒喝一声,“放肆!”

沈渺嘴一撅、下巴一抬,十分不服气地说道:“孙女儿说错了吗?一个处处不守规矩礼数的人,却对别人的礼数评头论足,她……”

“啪!”的一声脆响,沈老将军狠狠一巴掌用力打在沈渺脸上。

沈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眼里迅速溢满了泪水,“祖父,您打我?您居然打我?我来这里为了什么呀?还不是为了……”

“闭嘴!”沈老将军怒声暴喝,“来人!”

门外副将进门应是。

沈老将军道:“将三小姐押回府,去祠堂跪着,什么时候知道错了,什么时候再让她出来。”

秦姝目光一闪,突然笑道:“沈小姐其实说得也没错。只不过,本节镇抛头露面,是因父母皆亡,孤身一人。身为秦家家主,为了家族,本节镇责无旁贷。”

“沈小姐出身世家名门,家中祖父母皆在,父母双全,却事事处处与本节镇攀比,委实不妥。本节镇做得这些事情,也不值得你羡慕和效仿。”

“阿瑥更是本节镇未婚夫婿,阜家家规,未曾娶妻不可纳妾。”

“阿瑥身为阜家家主,断不可带头违反家规。”

沈渺本就是闺阁女子,从小到大顺风顺水,养成了目无下尘、眼高手低的性子。

本事不大,想法不少。

这样的人,除了犯错闯祸,也没别的本事了。

沈家若不对她严加约束,说不定哪一天,就会把天给捅个大窟窿。

给沈府带来难以估量的灾难。

只是,将沈渺或是沈家人意图取秦姝而代之,说成以沈家千金之躯委身他人为妾,却是令沈老将军瞬间变了脸色。

沈渺也是怒火冲天,气势汹汹上前就要理论,却被祖父眼中炽盛的怒火吓得缩了缩脖子。

沈老将军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,朝秦姝匆匆一拱手,“告辞。”

秦姝微微欠了欠身。

门外传来阜瑥打招呼的声音,“老将军。”

沈老将军声音有些尴尬,“阜公子。”

“老将军这就要回去了吗?老将军军务繁忙,等闲抽不出身。今日既来了节度府,不如饮过宴再回也不迟。”

沈老将军支吾两声,推辞了阜瑥的挽留,告辞离开。

阜瑥送走沈老将军,回到偏厅时,在门口被东平叫住,将方才厅内的争执大致说了一遍。

未等东平把话说完,阜瑥已经一掌拍在了门前的假山上。

只听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一人多高的假山竟硬生生被阜瑥掌风削去了大半个山头。

山石砸在南面山墙上,将山墙砸出一个大洞,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。

整个院里瞬间死寂一片。

周旻闻声出门,就看到院里人人噤若寒蝉,下人跪了一地。

还未行远的沈老将军,被这一声巨响惊得身子一震,驻足屏息回头看去。

走在身边的副将偷偷看了老将军一眼,看到老将军满脸的愠怒和尴尬。

沈老将军心里明白:这是阜瑥为沈渺对秦姝说的那些话,向他发出的警告。

若再有下次,沈家估计就跟这假山石一样,距离分崩离析不远了。

他转头看了一眼探身出了马车,正凝神回望的沈渺,突然感觉分外颓丧和无力。

莫非,沈家当真已经到了日暮西山的时候?

教子无方。

养女不教……

沈老将军带着沈渺回到大将军府,沈奕连忙迎了上来。

刚唤了一声“父亲”,就被沈老将军兜头一巴掌扇在了脸上。

沈奕一句话不敢说,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。

沈二夫人闻声赶到,吓得脸色惨白,也跪到夫君身边。

沈老将军仰天长叹一声道:“罢了,事已至此,悔之晚矣!”

若是皇上没到临北道,这件事或许还可以掩盖过去。

如今在皇上眼皮子底下,将事情闹的这么大。

沈家,毁矣……

一听这话,沈奕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。

沈老将军转头,万般厌弃地看了沈渺一眼,冷声命令道:“老二媳妇收拾一下,这两日带着渺儿回京。”

沈渺忍不住娇声抗议道:“祖父……”

“闭嘴!”沈老将军怒声喝止,“不想回京,那就去青云庵,带发修行!”

沈渺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。

听到沈老将军将沈渺送回京的消息,秦姝轻轻摇了摇头。

她对坐在旁边看书的阜瑥说道:“人人都道沈家世代忠良。如今看来,几世忠良,终究敌不过权欲膨胀。”

她轻叹一声,“沈家的富贵,只怕要到头了。”

诚如沈渺所说,沈家世代为将,自太祖皇帝时就跟着一起打江山。

从古至今,不怕武将功高震主,就怕武将自觉功高盖世,生出倨傲不臣之心。

当初随州城墙上,秦姝将那些枪支弹药都归功到了阜瑥头上。

阜瑥本就出身机关术世家,制造出几样惊世骇俗的东西并不奇怪。

秦姝一介女子,又是孤家寡人一个。

周旻既然肯为两人赐婚,就是料准了秦姝没有反心。

但沈家不同。

沈家世代都是军中强将,北关军大多都是他们沈家心腹。

有权有势,还觊觎阜家机关术。

这样明晃晃的野心,周旻除非眼瞎心盲,才察觉不到。

周旻自然不会纵其庞然坐大。

阜瑥“嗯”了一声,“有道理。以后,还是远离沈家人,免得被连累了。”

顿了顿,他突然又长叹一声,“说到底,还是怪我。当初你守孝期满,我若立刻娶你过门,谁还敢嚼舌根?何至于累你受今日之辱。”

秦姝突然举起笔,在他鼻头轻轻一点,轻笑一声道:“说什么呢?这件事本就是我自己的决定,如何怪得了你?”

“我若在意别人如何看我,当初刘宝财半夜翻我家花园子,为了清白名声,我岂不是该立刻悬梁自尽,才是贞洁烈女所为?”

“或者依着刘迎花的安排,嫁给她那侄儿?”

秦姝冷笑道:“当日你在火炮坊门口,对那沈小姐说那番话,若是个明白的,羞也羞死了。”

“可你看,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。还言之凿凿、振振有词。”

“一个连理和礼都扯不清的小姑娘,我若与她计较,岂非自降身份、自讨没趣?”

说到这里,秦姝心里突然一动:难怪那道赐婚圣旨迟迟未发。

看来周旻已经对沈家起了疑,想借着此次阜家火器亮相,看看沈家的态度。

若是沈家安分守己,谨记为人臣下者的本分,必定不敢染指阜家火器。

用不用阜家火器武装军队,那也是皇上的事。

也是这道迟迟未发的赐婚圣旨,让沈家看到了希望,这才让沈渺出面拉拢阜瑥。

只不过试探不成,还被碰了个头破血流。

无论拉拢阜瑥成与不成,沈家,到底还是让皇上失望了。